陈之昌
“涧影见松竹,潭香闻芰荷?!焙迫缪毯5墓攀世?,荷花从未褪色。它以清雅之姿、高洁之骨,在笔墨间绽放得热烈而长久,引得无数文人竞相题咏,成为跨越千年的诗意符号。
初夏的荷是懵懂的。杨万里笔下“小荷才露尖尖角,早有蜻蜓立上头”,恰如初见尘世的少女,带着三分羞涩、七分纯真。新叶刚探出头,蜻蜓便已捷足先登,叶尖的露水还未滴落,光影已在水面漾开涟漪。这抹清新,是生命初萌的惊喜,让人心头泛起柔软的期待。
盛夏的荷是磅礴的。同样是杨万里,一句“接天莲叶无穷碧,映日荷花别样红”,泼墨般绘出天地间的盛大。荷叶铺展至天际,绿得汹涌;荷花迎着烈日,红得灼目。风过时,叶浪与花潮共舞,连空气都浸着甜香。这是生命力的狂欢,是自然最慷慨的馈赠,看得人胸襟开阔,满心滚烫。
而周敦颐笔下的荷,是立在精神高地的君子。“出淤泥而不染,濯清涟而不妖”,短短十二字,道尽荷的品格。它从污泥中拔节,却纤尘不染;经清水洗涤,却不事张扬。这哪里是写花?分明是文人对理想人格的期许——在俗世中守得住本心,于纷扰里持得住清欢。每当迷茫时,想起这株荷,便觉心有定盘星。
李清照则让荷染上了人间烟火的灵动?!靶司⊥砘刂郏笕肱夯ㄉ畲?。争渡,争渡,惊起一滩鸥鹭?!鄙倥贝乃?,在藕花深处荡舟,笑声惊飞了鸥鹭,也惊醒了沉睡的荷?;ò晟系某柯豆雎?,荷叶上的水珠跳荡,连空气里都飘着甜丝丝的快乐。此时的荷,是青春的玩伴,是欢愉的见证,读来满心明媚。
荷的意蕴,远不止于此。它可以是绵长的思念,“涉江采芙蓉,兰泽多芳草。采之欲遗谁?所思在远道”,一枝荷花,托着天涯海角的牵挂;也可以是深秋的孤寂,“秋阴不散霜飞晚,留得枯荷听雨声”,李商隐听枯荷承雨,点点滴滴,都是说不尽的怅惘。从含苞到枯败,荷始终在诗里,与人间的悲欢相和。
品诗中荷,何尝不是与千年文人对话?他们将心事种在荷间,让花影里藏着初见的惊喜、生命的热烈、品格的坚守,还有寻常日子的滋味。如今我们读这些诗,依然能看见叶上的蜻蜓、映日的红荷,听见雨打枯荷的声响。